当我发现自己患上这个疾病的时候,已经坐在了大三的教室里。此时的我已有近一年没有碰过人人网,几天登陆一次微博浏览新闻,QQ不再更新。
我已经成为了社交网络的边缘人。
大一刚进校的时候,人人网真如一个网一样,将我和我周围的同学一同网进了一个线上世界。这个世界里,一切事物都新鲜地呈现在自己面前。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,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,都在这个平台上表现着自己的所得所想所做。
那时自己乐于欣赏周围同学的照片,喜欢在同学的状态下开版聊,大量分享软文,转发“道出了自己心声”的状态。既关心周围的大家在做什么,也关注自己主页的访问数量上涨了多少。在好友过生日时,人人网弹出提醒,送上一个虚拟蛋糕表达自己的祝愿。即使在学院里面鲜有碰面的同学,自己也能说出他们刚才做了什么,最近心情怎样。而同朋友八卦的内容也离不开共同好友发生了什么样的感情变故。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人人,看在自己睡觉的这段时间错过了哪些新鲜事,而出于担心的心理晚上睡觉也尽量晚。手机没有离开过手,上课、吃饭、图书馆、校外,但凡有一点点空闲的时间都得刷新状态。用新鲜事刺激着自己看似乏味的大学生活。
我努力在网络上树立自己的形象,写软文标新立异,发布活动状态赢得关注,缄默言论免惹是非。而所做的一切都显得自以为“有思想”,翘盼着被某个不熟悉的同校生加好友,证明自己的社交圈覆盖到每一个院系。社交网络彻底出卖了我真实的想法———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自恋的人。
社交网络以淹没一切的势头令我感到疲劳。状态更新、即时消息、签到、照片共享、好友联系,所有这些事情都正在消耗我每天大量的时间和精力。以前下过无数次决心,欲离开这个社交平台,但是一次又一次地折戟。每每当我想要找人分享或者分担某些事情的时候,环顾四周似乎发现找不到适合的人。然而,这时候如果打开人人,就会发现里面热闹非凡,随便发个帖都有人响应,似乎“朋友”们都在那里等着自己。这种魔力让我犹如毒品上瘾一般,尽管知道不对但是却也不断享受而无法自拔。
但是似乎自己沮丧的时候更多。发的状态得到寥寥数语的评论,写的软文、发的照片透露着可怜的访问量。自己给朋友的评论未被理睬,@他人却被无视,这些事情屡屡让自己感到挫败。而最为痛苦的是某一刻发现自己被某个好友删掉了,立即在大脑中搜索过去的种种,回顾之前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做错了什么,满脑子的负面情绪影响了整天的心情。在路上看到删掉自己的人更是产生了主动的尴尬感和厌恶感,尽管可能他们只跟自己有过数语之交。
这一切都让我开始怀疑,怀疑在别人的眼中,自己是不是有所幻想的那么重要。
答案是否。
于是我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:其他人对于自己是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。
是的,答案让我毅然抛弃了人人。
我换了平台,转战到了微博。我在微博上关注了大量的记者、律师和学者。于是每一次刷新微博,都会带给我一个新的热点事件。这里面我自己显得丝毫不重要,因为我在这个单向关注的平台中鲜有互动。我不关心我的粉丝数,我只关心自己接受的信息量的多少。
暑期在媒体实习的工作是搜集舆情,撰写舆情报告。而微博成为了最好的平台,里面有事件的发生过程,有尖锐对立的声音,有权威的发声,也有精辟入里的长微博评论。于是,尽管我的暑假只发生在武汉两点一线的空间维度上,但是却仿佛参与了数起热点事件的全程。
暑假的工作让我意识到接受的消息存在着大量谣言,甚至有时候无比谨慎的自己也会陷入外人精心编纂的谣言。
真相不是罗生门,但是事件的真相即使在披露后也不会受到待见,因为这意味着之前转发者们的愤怒都是无名火。谁都不愿承认自己被玩弄了,被某些媒体和无良当事人所利用了。
我反复问自己:怎样让所知道的真相传播出去。可能微博是最好的平台,但是可怜的粉丝数却无法达到任何效果。碎片化的阅读让谁都不会太在意长篇大论的可读性,与此对应的是诸多投机性的信息满足着新鲜感的追逐者。
于是我离开了微博。
回到现实生活中,开始主动给谈得来的朋友打电话,约出来吃饭,好好交流。也享受同生活中的三两朋友出去游玩,即使是同室友看场电影,亲近的感觉也来的直接。当然,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图书馆,因为发现两年的时间里有太多的好书没有看,知识缺陷过于严重,甚至发现自己的专业语言停留在大一的阶段。这些事情尽管夹带着压力,但是在处理时候少了很多焦虑感。因为明白感觉到自己在踏踏实实地做着事。
以前和朋友吃饭的时候是这样的:把一盘菜的照片转发给就坐在身边一起吃饭的那些人,并@一下他们的名字。几个人在网络上相谈甚欢,然而现实中确实一片扎头,沉默。气氛死寂而又尴尬。随后开始动筷子,手机突然推送了一条评论,放下筷子回应这些评论。对着手机笑或者板脸,大家都是这样,所以也就看不出多少不悦。感到尴尬的人也掏出手机,打开新闻客户端,看着新闻。于是一次聚餐开始并结束于手机的闪烁中。
现在呢?开学的时候餐馆一直爆满,等一盘菜也需要坐上几十分钟。在这个时间里和朋友们谈论暑假,谈论生活,谈论所知道的新闻,谈论过去的种种。看着菜慢慢地见底,依然不肯搁下筷子去结束愉快的交流。
说到头,可能患的病也许不是病,反而是回到过去的一次契机。我喜欢缅怀的,是从不曾经历过的十年前的大学生活。
(作者系日本文化经济学院2011级学生)